《听·同志》第四期：母子夜话
文字版《母子夜话》
作者：Ansonho
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，你不要瞒着我。”
老妈的这个问题，让我始料未及。
很多朋友知道我跟家人出柜之后，都会问我，为什么？
我想，或许是因为，我不想跟最亲近的家人都要撒谎。
或许是因为，我希望在我遇到自己的天下无双之后，可以跟家人分享自己的幸福。
或许是因为，我希望在自己感情受挫的时候，可以跟家人倾诉，得到安慰。
可是，当我看到老妈衰老的面容，我发现，我的那些情伤，我不忍告诉她……
这次回国，朋友们说我的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忧伤的气息。
我本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，没想到刚进家门，老妈看到我，第一句话便是问我：“你怎么了，看上去消瘦了许多，发生什么事了吗？”
看着年逾六十，头发花白的老妈，我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，笑着对她说：“没事，只是在那边水土不服，吃得不太好。”
南国的初冬温暖如春，但是，家乡已然是一派萧瑟的冬景，夜晚天凉如水，我在房间里边铺被褥。
老妈走了进来，问我：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，你不要瞒着我。”
一时之间，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，我从来没有想过，老妈会关注到我的情绪。
从小，我就是个乖小孩，很听话，很独立，不哭闹，很懂得照顾自己，以至于老妈习惯性的不在我身上花心思。
即使是家里的钟摔下来砸我头上，老妈也是先问我钟有没有事。
即使是我高烧到40度，老妈也会忘了问我，我还得自己爬着出去看病吃药。
即使是我18岁那年的生日，明里暗里提醒了老妈，最后，老妈还是会忘记。
这么多年来，我也习惯了。
对于老妈而言，我是铜墙铁壁，我没有眼泪，没有情绪，不会撒娇，不会痛苦，不需要依赖，不需要关怀，即使我待在国外好久好久，跟家里失联了，她也会很后知后觉……
慢慢的，我自己都以为自己就是那样坚强漠然的一个人。
当我看到老妈带着担忧的神色问我的时候，我再也绷不住了。
“我失恋了，我在国外爱上了一个男人，我们在一起了。可是，就在我上次回国休假的那两周时间里，他就有了别人，我很难过。你不是说我瘦了吗？那段时间，我一直都吃不下饭，也睡不好觉，所以瘦了。”我很平静地把话说完，最后还不忘故作坚强地笑笑。
我坐在床上，老妈走了过来，坐在我旁边。
多少年过去了，回想起当初年幼，还跟爸妈一起睡觉时，我总是要搂着她的脖子才能入睡。
如今，奔三了，她就坐在我旁边，我带着满心的情伤，觉得好累，我侧着身子，自然而然地伸出双手，揽着老妈的肩膀，头轻轻地靠在了上头。
有多久没有卸下防备，好好地脆弱一回了？
这么多年来，这么多男人的肩膀，都不如老妈瘦弱的肩膀可靠。
此情此景，我依旧没办法落下眼泪，或许是因为这么多年来，我一直都告诉自己，哭从来解决不了任何问题，我只是静静地靠着，感觉好温暖。
整个人松懈下来，心里的话，便自然说了出来。
“妈。你总是那么放心我，觉得我可以照顾好我自己，是不是我不说，你就以为我不会伤心难过，我不哭，你就觉得我不会有痛苦啊？”
老妈没有说话。
这些年来，偶尔跟老妈聊天，老妈说得更多的也是姐姐们的事情，担心她们的情感，担心她们的婚姻。
或许是因为我从来都有办法自己解决问题，于是面对问题的时候，我居然还成了老妈的智囊。
只是，我其实也很希望，老妈可以担心一下我，或许这样的情绪对老妈来说不是一件好事，可是，我也还是会自私地希望，偶尔老妈可以担心我一下。
“怎么会这样？我以为你只是工作压力太大了。”
也是，这样的一个我，在老妈心里，又怎会为情所伤？
或许不只老妈，或许是因为所有人都觉得我是如此的硬朗，所有即使是背叛出轨，也做得那样理所当然。
只是，我不是石头，我也会痛……
“不是的，工作很顺利。只是我用情太深了，一时还放不下，很快就会好的。”我说。
“他有没有欺负你？！是不是对你动手了？！”老妈的这句话，我听着有点想笑。
其实老妈对于两个男人的感情，真的没什么概念，当初跟她出柜，我为了尽量让她更好地明白，也只是告诉她，我喜欢男人。
或许是因为这样，此刻，我告诉她说我失恋了，她能想到的，也只能是异性恋的那一套……
“没有。他最初对我很好，即使在我回国前，我们依旧很好。只是在我休假再回去之后，一切就都改变了。”回想起过往，我眼神暗淡。
“你看！就跟你说男人靠不住！”
老妈的这句话，倒是真的把我给逗笑了。“妈，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就嫁了给一个男人啊？”我说。
“那可不一样。”老妈强辩道。
或许是因为我们的对话声引起了老爸的关注，不一会，他也走到楼上来，老妈给他简单地说了一下来龙去脉。
这个军人汉子自然不懂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，我也没指望他说出什么安慰人的话，他也就是搞不清楚状况地说了一句：“不要也罢！不要再跟他联系了，切断所有联系方式，不要让他再找到你。离开那个国家吧！”
“爸。”我很无奈，“你说的那些我都已经做了，现在他都有新欢了，自然是不会再想要联系我的，即使我不切断联系，他也不会再跟我有联系。”
而后，他就屁颠屁颠地走到楼下，继续在电脑前邀约他人下棋了……
“话说，你这样，老是一个人在外面，还遇到这样的人和事情，我怎么能放心呢？”老妈说。
果然还是老妈会说话。
我继续揽着老妈，伏在老妈肩膀上，说：“我这不也是想着，趁自己年轻，你们也还没有那么老，出去努力赚点钱吗？这样，你们以后就可以过得更舒坦滋润些。”
“我从来也没有想着要你赚多少钱，要不，还是回来家里吧。即使拿个月薪1、2000什么的，也无所谓。”
这样的话，听着很暖心，只是，我并不决定这样做。过去最疼爱我的舅妈，当年生病，因为家里贫困付不起医疗费用，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痛苦病逝，这样的伤痛，我不要再经历了。
“没事，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。这不来跟你撒娇来了吗？然后很快就会好的。”
而后，老妈又旧事重提了。
“你说你喜欢男人，又总是遇不到靠谱的，不如回来找个女孩结婚算了，你说你跟男的在一起又没有孩子，将来老了怎么办？”
话说，或许很多同志都觉得，出柜是一句话的事情，其实，远远没有那么简单。
就好比我们没有办法理解异性恋为什么会爱上异性，爹妈还有身边的为亲友们，异性恋了那么多年，也是没有办法一瞬间就理解和接受“同性恋”这回事的，所以，自从最初出柜那一刻起，我就已经做好了打算，要以自己一生的坚持去告诉爸妈，我爱的是男人。
“这个就不用提了，我那么孝顺，你只需要记得我会好好侍奉你们养老就好。我的以后嘛，我会有打算的。何况，谁说两个男人在一起不可以有孩子啊。”
老妈也没再说什么了。
只是这样静静地让我抱着，摇着。
那一刻，我想了很多。
人的这一生，要经历的欢喜无数，但是痛苦也很多，坚强是必要的，但是，逞强或许就不必了。
回想起曾经的他们对我说过的话：“你有时让我觉得没有保护的欲望，让我觉得自己没有存在的意义，让我觉得我不重要。”
或许是因为，我的不示弱，不求助，不撒娇，使我在让亲人爱人朋友放心的同时，也舍弃了让他们去爱我，关怀我的机会。
我或许真的还不懂爱情。
而爱情，有时候是需要妥协的，不是么？
老妈的怀抱真的好温暖。
这种无需设心防的对话让我心底感到安稳，倘若情爱亦能如此简单美好，彼此坦诚，何愁不能天荒地老呢？
相信情伤总是会好的，毕竟母爱亲情总在。
我相信我会幸福的。
最后，把这样的一段暖心的本该是私密的母子夜话分享给大家，祝愿各位读者也都能幸福。
本文已获得作者授权发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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